第九十二章：坦誠

　　回到艾莉克希絲家時，已經八點了。我打開門後，看到艾莉克希絲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穿著粉色的短袖T恤和灰色的運動褲，卷起褲腳，露出了壹截瑩白如玉的小腿和秀足。
　　「妳回來了！」艾莉克希絲看到我，站起來給了我壹個大大的擁抱。
　　我壹只手垂在身旁，壹只手輕拍她的後背，問道：「哇，妳是準備以後每次見面都這樣嗎？」
　　艾莉克希絲攬著我肩頸的藕臂加大了幾分力度說道：「怎麽了？妳不會以為我說笑的吧？是的，以後每次見面都會這樣的。而妳呢，以後每次都要這樣給我這麽無精打采的擁抱嗎？」
　　「每次都會這樣滴！」
　　「唉，真是的……妳現在要洗澡嗎？」艾莉克希絲拉開點距離後，問道。
　　我搖頭道：「暫時不用，妳洗吧。」
　　「那好。我洗完後要不要壹起看部電影？」
　　「哈哈，好啊。」
　　我坐在沙發上打開網飛，隨意地瀏覽了壹陣，試圖找壹部我和艾莉克希絲都會喜歡的電影。對了，還得詢問壹下艾莉克希絲對於跟壹個陌生人合住的意見。雖然我個人覺得讓她和顏君泠或者譚箐壹起住更適合，但是她本人或許寧願跟我住。畢竟，要尋求陌生人的幫助的話，那她還不如壹開始就請保鏢算了，反正她家肯定有錢花在這種東西上。
　　理論上，只要我能夠守住本心，保持好分寸感和距離，那就沒有需要擔心的地方。但是正因為充分明白自己自制力的局限性，我才不想給自己犯錯的機會。而艾莉克希絲看來是壹點都沒有準備因為我的婉拒而退卻，反而是火力全開地開始來倒追我了。
　　「淩雲，能不能幫我吹吹頭發？」
　　艾莉克希絲從廁所裏走了出來，白金的秀發濕淋淋地掛在肩膀的壹條毛巾上，手裏拿著壹只吹風機。她穿著似乎是準備上床睡覺的衣物，可愛的白色小背心下可以看到被黑色運動文胸包裹住的豐滿酥胸，下身僅僅遮住渾圓蜜臀的藍色熱褲則將壹雙頎長白潤的豐腴玉腿大方地顯露出來。
　　「收到，這就獻上帝王級的服務。」我接過吹風機，將它插上電，對艾莉克希絲笑道。
　　艾莉克希絲點了點我的額頭，稍稍擡頭，居高臨下高傲地說道：「如果妳的服務不到位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在我身前坐下後，我壹邊用手指整理她潤濕的發絲，壹邊說道：「妳看，剛才那樣的回復，其實更符合我在沒有認識妳之前對妳的印象。事實上，到現在我還是有點難以相信妳這樣優秀的女孩竟然能這麽……友善，親和。」
　　「啊？嘻嘻，說實話，妳不是第壹個這麽告訴我的人呢。我覺得這是影視媒體的錯，把太多關於金發女孩子，尤其是啦啦隊上這樣的女子的刻板印象傳播給大家了。我並不喜歡當壹個太強勢的人呢，如果大家都能平等、友好相處的話，那才是最棒的。」
　　我打開吹風機，調到最低的強度，開始輕輕地梳理她耀眼的金發。這個女孩的發質優越得過分，不僅色澤純凈，健康厚實，觸感更是無比地柔順細滑。我捋著她的秀發，將壹綹綹月華般的發絲對著暖風緩緩吹幹，感受著手指間的美妙觸感，還能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沐浴後的淡淡薰衣草香。
　　「……哦，呃，確實哈。妳的母親倒是給我壹種很強勢的感覺，比較符合那種傳統的社交性女王，Queen Bee。不過妳雖然占據了社交圈子裏的那個位置，卻完全沒有類似的氣質呢，反倒是菲莉茜蒂相當地霸氣。當然，這些都是刻板印象，我也很高興真正的妳完全不是那個樣子。不過我自己倒是壹眼看去就像個宅男，而且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雖然我看不到艾莉克希絲的臉，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的聲音有些無奈：「這不能怪妳，我的媽媽上學時就是教科書般的社交界女王，我也難說自己對啦啦隊感興趣，到底有沒有受到她的影響。對了，今天她像面試官壹樣地在審問妳，實在是不好意思。她……對我的男性朋友總是有很大的好奇。」
　　我說道：「這倒沒關系，不用在意。而且父母會對自己寶貝女兒身邊的男人有所好奇甚至戒備，不是很正常的嗎？」
　　「嗯……盡管如此，她的語氣依然有些無禮。我之前便有過男朋友因為感覺在她面前壓力太大，與我分手了。」
　　艾莉克希絲輕輕地晃了晃頭，引起壹陣純白的波浪，讓我說道：「嘿，別亂動。嗯？這有點讓我難以相信。不是我刻意奉承妳，但是以妳的姿色和性格，不說妳的父母兩人看起來都是相當易於相處的人，哪怕妳的父母都是怪人，絕大部分的人哪怕赴湯蹈火都會繼續跟妳交往的吧？」
　　「哦，不好意思。啊……妳確實太誇張了，我知道我算是比較漂亮的，但是我真的沒有那麽好。」她的語氣似乎有些扭捏。
　　我笑道：「是嗎？妳真的這麽認為嗎？那麽我將妳大力拋入友誼區之後，妳的反應怎麽好像我是個外星人似的？這可不是壹個對自己評價如此謙虛的人會有的反應啊。」
　　艾莉克希絲這時轉過頭來，幽怨地看了我壹眼，嬌嗔道：「哇……妳別說了，那是我人生第壹次主動去追求壹個人啊。也是我人生中第壹次被那麽毫無余地地拒絕了。我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會尷尬得臉紅到發燙啊！」
　　「嘿嘿，那妳應該大概了解了我在九月底約妳去打保齡球時，有多緊張了吧？」我哈哈笑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妳拒絕了我壹次，我也拒絕了妳壹次，咱們扯平了。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妳那時候是怎麽想的，如果妳不介意我問的話。」
　　艾莉克希絲氣鼓鼓地說道：「我是真的以為妳不會拒絕的，畢竟……妳幾周前才剛對我表白，而且，有些東西是能所感覺到的，我們之間有著什麽東西……壹種相通的感應。可惜，我也許是會錯意了。唔，這就是之前那些追求我的人所體會到的挫敗感嗎？果然難受之極呢……」
　　我打了個哈哈說道：「抱歉抱歉，不過這也確實是大部分男性必須學會應對的障礙。追求壹個人可不是什麽易事啊！我也希望這次的失敗並不會讓妳從此就退回舒適的被動位置，盡管以妳的條件，只等著別人來追逐妳也完全足夠了。我覺得，壹個人能夠去主動地追求他所喜歡的人與事，只要能夠保持禮貌和分寸，那也是壹種值得敬佩的行為呢。」
　　艾莉克希絲若有所思地說道：「是的，為了愛情放棄自己的防禦，放棄主動權，把最容易受到傷害的壹面交給對方，其實是壹種極致的浪漫呢。不知道我自己面對那種情況時，做不做得到？」
　　「在真正面對之前，我們是無法知道內心所蘊含的情感，力量有多大的。我覺得這種東西時機對的時候，妳自然而然地會明白的。」
　　艾莉克希絲又轉頭回來，看了我壹眼，道：「也是呢……」
　　我不客氣地揉了揉她的頭頂，說道：「別老是轉來轉去的，還沒吹完呢。」
　　「對不起啦～」
　　我小心地幫艾莉克希絲吹幹了頭發後，又幫她仔細梳好。她與我站在廁所裏的鏡子前，看著那柔順亮麗的發絲，滿意地說道：「多謝妳了，淩雲，妳做得真好！以後可能還要麻煩妳幾次呢。」
　　我哼聲道：「帝王級的服務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和艾莉克希絲放了壹部沒什麽內涵的爆米花片，沒顧著看電影，而是壹直在聊天。
　　「對了，菲莉茜蒂後天便要出院了。妳要不要和我壹起去接她？」艾莉克希絲忽然問道。
　　「嗯？這麽快便出院了？沒問題吧？」
　　艾莉克希絲雙手抱著膝蓋側頭與我說話，讓本就短小的褲腳褪到豐腴的大腿根，甚至從我的角度只要視線稍稍往下便能看到那從大腿延伸到粉白臀瓣的圓潤曲線。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艾莉克希絲搖頭道：「嗯，妳幫她把陰煞拔除掉後，她便恢復得很好，如今觀察了近壹周，已經可以出院回家靜養了。」
　　我好奇地問道：「那可是好消息。她下周會上學嗎？」
　　「嗯……應該吧，她壹直對學業很認真的。唉，希望她不要太逼著自己了。」艾莉克希絲臉上有著淡淡的擔憂。
　　「她確實給我壹種對所有她認真對待的東西都要全力以赴的印象。明天什麽時候去？我們也得跟她說壹下秋季舞會的事。」
　　「昨天我打電話給她時，她表示自己壹定要參與。我們去接她然後壹起吃個午飯吧，剛好商量壹下這些問題。」
　　「哈哈，不出意料呢。說起來……咳咳，秋季舞會之前我會有兩個朋友到康寧頓來。她們都是和我壹樣，對付超自然現象有壹定的經驗和能力的人。明天我們得問壹下，看看菲莉茜蒂能不能幫這兩人搞到門票。」
　　艾莉克希絲驚喜地說道：「這好極了！哇，妳怎麽不早說妳有這樣的朋友呢？不用擔心，兩張票而已，菲莉茜蒂壹定能幫妳弄到的。」
　　我說道：「她們都不是本地人，所以我之前也難說她們什麽時候能抽身過來。不過現在已經確定了，我要準備幫她們找個地方暫住壹陣。呃，說起來，這也是我想詢問妳的。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也都是能力過硬的專業人物，也許會比我更適合做貼身照看妳的人，至少在我們抓到蒙面人之前。妳覺得呢？」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艾莉克希絲，不知道她會如何反應。她怔怔地看著我，神色復雜，精致的眉宇間似乎翻騰著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妳就那麽不想接近我嗎？還是，我就那麽令人討厭嗎？」她輕輕地咬著粉唇，蔚藍的眼中有著令人心碎的哀怨。
　　我苦笑道：「妳知道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妳是我所認識的最友善，最溫暖的女孩。恰恰相反，是因為妳的魅力太強盛了，我怕自己在妳身邊兜轉久了，就真的傾心於妳了。」
　　「那樣真的會那麽差勁嗎……」艾莉克希絲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悄聲說道。
　　會的，艾莉克希絲。會的。若我就如此讓自己喜歡上妳的話，那便意味著我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我互相扶持的伴侶，而這樣的男人，是配不上妳的愛的。
　　但是我真的可以對解釋給艾莉克希絲這其中的緣由嗎？告訴她，我其實原來根本沒有追求她的意思，只是為了某個難以明言的目的做個樣子而已？還是告訴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但是不在這裏，而是在壹個遙遠的地方，請她不要再記掛我了？既然有這樣壹個人，那麽為什麽還要去惹她？
　　這些是本來就是錯誤的，值得譴責的行為，無論動機是什麽，而我也從壹開始便接受了這壹點。但是在看著她哀怨的雙眸時，我仍然很難對她啟齒坦白哪怕只是壹部分的，足夠讓她對我死心的真相。
　　也許，我確實很在乎這個姑娘，以至於不願意完全揭開我們之間的那層遮羞布，讓自己渣男的行為完全暴露在她的視線下，毀了我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不過，是時候做個了斷了。哪怕有些東西需要隱瞞著她，也不能就這麽曖昧下去。
　　「不會的，只是……」我聲音幹澀地說道，「我不想犯錯，而我若與妳在壹起的話，將會是我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因為，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不，應該說，我壹直都有對象的。而就此接受妳的話，則意味著我是個背叛者，艾莉克希絲，妳真的覺得那樣壹個男人值得妳去喜歡嗎？」
　　這句話壹出口，原本還有些溫馨的氛圍瞬間被抽幹了，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沈默。艾莉克希絲雙眸圓瞪，粉唇微張，聲音顫抖地說道：「妳……真的，為什麽，什麽時候……」
　　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我也狠下心來，繼續說道：「是的。去年我回華國探親的時候，遇到了壹個女孩。我們很投緣，在短短數周內便開始交往。哪怕我在那裏只待了兩個月，她也已經成為我生命中極為重要的壹個存在，我回來的時候，我們決定要試著繼續下去，哪怕是異國戀。」
　　我攤手苦笑道：「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異國戀太艱難了，我……感到很孤獨。我想過是不是應該就此放棄，與她分手，但是我又舍不得與她之間的感情。那時候，我和妳剛好上了同壹門法語課。妳壹直是我心中過去這三年的仰慕對象，我也知道自己和妳是萬萬沒有機會在壹起的，甚至，要追求妳的話，便是在背叛我的戀人。但是，盡管如此，我還是被心中壹種說不出的欲望控制住了，去慢慢接近妳，約妳壹起出去玩，最後對妳表白，僅僅是為了滿足壹份自私的執念。」
　　我看著艾莉克希絲變得蒼白似雪的臉色，只覺得說出口的每壹個字都那麽艱難：「也許是為了排解自己的孤獨，也許因為我是個卑鄙無恥的人，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哪怕我壹開始便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地喜歡妳，哪怕我已經有了對象，我還是那麽做了。之後恰巧救下妳的遭遇，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發生的事而已。我本以為妳和我會就此形同陌路的，那樣，妳拒絕了我之後繼續當妳的校園女神，我則背著女朋友滿足了壹份可笑的癡想，沒有人受傷。」
　　「妳看，這就是原因。要是說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借著妳對我產生的信賴與妳交往，然後腳踏兩條船的話，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妳確實成為了我的朋友，艾莉克希絲，雖然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肯定聽起來空洞又可笑，但是我不想對妳隱瞞我這麽做的原因了。我已經犯下了無法原諒的錯，我想在繼續犯錯之前，將壹切都止住。」
　　我頓了頓，心情沈重地說道：「妳還覺得，這樣壹個人，是值得妳喜歡的嗎？妳真的了解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我並沒有說謊，艾莉克希絲這麽敏銳的人肯定能從我半點玩笑和虛假都沒有的雙眼看得出，這是真相。也許這不是百分百的，完全正確的真相，但也足夠接近了。將這些話告訴她的後果，也與真正地將超越空間和梁清漓的存在壹並告訴她，沒有本質差異。這麽不留余地地摧毀這個美好的女孩兒對我的好感和印象，是壹件非常殘酷的事，讓我心裏極是難受。
　　然而最令我難受的，還是艾莉克希絲眼中漸漸黯淡的光芒。從不可置信，到苦苦思索，到動搖，最後化成了此時的空洞。哪怕她並沒有說出壹字壹句責怪我的話，我也感覺自己像是個法庭上聽著死刑判決的罪犯壹樣，心臟被緊緊地攥著。
　　壹陣漫長得痛苦的沈默之後，艾莉克希絲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我明白了。謝謝妳告訴我。」
　　我垂頭低沈地說道：「下周我的朋友便會到康寧頓。她是個善解人意，能力極強的女孩，若是妳願意的話，等她來了，我會搬出去，然後由她保護妳，直到我們抓住蒙面人。」
　　若是她激動壹點，罵我幾句，打我幾拳都好，都會讓我覺得她在消化自己的情緒，也會讓我覺得好過壹點。但是她並沒有，只是無力地擡起頭，露出壹個弱弱的笑容，點了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起身走到客廳對面的走廊，竭盡全力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在退入客房之前，我回頭看了看怔怔地抱膝坐在沙發上，顯得那麽無助的金發女孩兒，躊躇地說道：「我，對不起，艾莉克希絲……對不起。」